作者: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22级9班 胡炜铭
二十岁这年,我做出了个生命中最大胆的决定。我买了前往杭州最便宜的来回硬座,订了一晚青旅,三天后的一个清晨,夜还未亮,数星北悬,我踏上了梦中的杭州的土地。头顶车牌上“杭州”两字犹为清晰,一切像突然浮现那般,我恍惚其中。半响后,站在西湖边上的我回过神来,看着脚边的波光粼粼,几乎落下泪来。
有人说,穷游富游不如少年游。如今鼓足勇气站在这里的我,才真正对这句话深有感触。还记得小学时课本上有篇课文,讲述了作者在外国偶遇一个独自旅行的小女孩的故事。小女孩制定了旅行计划,只身一人前往到很多不同国家,见识到众多人生百态。她并不害怕,反而告诉作者,她自己做到了这一切。那时幼小的我就在心里种下一颗期望的种子:有一天,我也要独自旅行,背着我的行囊,去看看属于我的不一样的风景。
而选择杭州,是因为苏轼。那句“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妆浓抹总相宜”,那处苏堤春晓与三潭印月,想必是许多人的心所向往。苏轼被贬后曾两次在杭州任官,虽然加起来不过短短两年,却给他自己和百姓都留下深刻印象。生性豁达的他并没有因被贬不振,而是积极主持疏浚西湖,修筑长堤,重修水井,使得百姓安居乐业,人人称好。正如纪录片《苏东坡》中所言:他温情地注视着人世间,把自视清高的理想主义置换为温暖的人间情怀。而他笔下的西湖是如同西施般貌美,无论淡妆浓抹总是令人流连忘返,沉醉其中。
我站在西湖边,缓缓而行。清晨,人烟稀少,睡梦中西湖还未被惊醒,昨夜余漏的云雾笼盖四方,我的视野中一幅中式山水画盈盈铺展开来。石台边,早起的野鸭扑闪着翅膀,在镜面一样的西湖上留下一道道起伏的波痕。世界被雾气染成浅灰色,池边长久伫立的古树在其中显露婀娜身姿。一片朦胧中,远山的雷峰塔若隐若现,白娘子与许仙在雾中重逢。
我沿着湖边徐徐漫步,忽然,一缕日光自云缝中倾泄而下,西湖平静的睡容变得温柔可近起来。随之人群变多了,有牵着孩子的父母,有推着婴儿车的爷爷奶奶,还有挽着胳膊的小情侣,一片欢声笑语,虫鸣鸟语也附和着,西湖彻底苏醒过来。她柔情似水注视着人们,竭力展现自己的美丽。在越来越耀眼的阳光下,西湖沉寂的水熠熠生辉起来,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,倒映着地上的亭台楼阁,书中“浮光跃金,静影沉璧”在此刻得到具象化。天空中不时有鸟儿飞过,小巧的黑色身形掠过湖面,叽叽喳喳行向远方,又叽叽喳喳飞回这里。
行至平湖秋月,一阵秋风拂过,树叶沙沙,几片绿色打着旋坠落水中。水边的古树也是如此多情,向上抚摸天际,向下堪堪悬空池水之上,一树交错纵横尽印池中,美不胜收。
傍晚的西湖,带着恋人的依依不舍。杭州黑的很快,天边粉紫的云刚盘旋上山头,黑夜就将其全部吞进腹里,片甲不留,只剩漆黑的西湖水与模糊可见的几座建筑。不一会儿,整座山中灯光点亮,西湖边上的小摊小铺也依次燃起灯火来,热闹又重回到这里。可人山人海中,你注视着黑暗中朦胧的西湖,竟能察觉到几分悲伤。那是西湖的不舍,跨越千年,每一个归于寂静的夜,都随着翻涌的波浪倾诉着。她在这里太久了,久到太阳东升西落,于她似乎只是一瞬间。而黑夜降临,旅人终将离去,她不舍的目光只能在回忆中一遍又一遍重温。
二十岁这年,我只身一人来到这里,触摸到了她淡淡的悲哀。此后回到学校,我的心头也映刻下这份不舍。但我知道,千年前的苏子和我一样,仍真诚祝福着这篇梦境,亘古不变。